第964节

  张子安心中疑问连连,但不知道是否方便询问。
  柯绍辉倒是自己讲起来了。
  原来,之前那个台风从遥远的南海海域生成,然后声势浩大一路北上,不仅裹挟了大量水汽,还从南方海域卷来了大片的海藻。
  台风在滨海市登陆之后,能量慢慢消散,进入了贤者模式,而被台风卷来的海藻却留在了滨海市外海。
  台风过后的这些日子,一直是风平浪静,风与洋流不给力,大片的海藻滞留外海,聚集不散,具体位置就在滨海市靠南的海域。
  海藻就像密集的藤蔓一样互相勾结,占据了好大一片海面,远远望去像是一望无际的墨绿色地毯。
  令人头疼的是,普通吨位的渔船或者渔政船,一旦驶入海藻区域,螺旋桨很快就被缠住了,然后船就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眼看休渔期就要结束了,渔民们得出海打渔啊,不然吃什么?
  海藻封锁了渔港码头,渔船进不去也出不来,令渔政部门着急上火,不得不出此下策,把海藻捞上来然后一批批用车运走——这是杯水车薪的权宜之计,渔政部门和渔民没有傻到认为可以凭借微薄的人力对抗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海藻用这种方式清除掉,但起码可以打开一条能让渔船勉强进出码头的通道。
  真正能彻底清除海藻的,只有强劲的季风,但谁知道季风什么时候能吹起来?随着全球气候的变暖,节气已经越来越不靠谱了。
  台风的到来令人无奈,没风却也不是好事。
  滨海市渔政部门比较倒霉,刚结束了台风救灾工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休息一下,就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对付海藻的战斗中,每个人都累得要死。
  柯绍辉也是如此,他刚才就有点儿疲劳驾驶,稍微晃了下神,车斗里流淌的脏水就溅到路人身上了,只能怪自己。他此时借着跟张子安吐槽的机会,稍微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们要把捞上来的海藻统一运到远离市区的指定地点,晾晒干燥,然后焚烧。
  张子安听明白了原委,对渔政部门的人员也很同情,不过他爱莫能助,他既不是风神又不是龙王爷,能把海藻怎么办?
  大片海藻聚集在一起,遇到适宜的条件会爆炸性繁殖,规模之大超乎常人想象,当年哥伦布寻找新大陆的时候,船队就曾被海藻困住一个月。
  当然,目前滨海市外海的海藻远没有那么恐怖,但依然对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和生产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另外引起张子安注意的是,柯绍辉刚才提到了,海藻目前聚集在滨海市南边的海域,难怪他这几天出海播放世华的歌声时没看到海藻。
  刚才赵焊工和吴电工去的地方,好像也是滨海市南边的滩涂?
  柯绍辉的话告一段落,张子安没有其他疑问了,不好意思继续耽误人家的时间,正要从轮胎上跳下来,突然感觉海藻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海藻并非是孤立的生物,大片海藻聚集在一起,会令大型海洋掠食者和渔船敬而远之,本身就成为很多小型海洋生物藏身的温床,像这种从外地漂来的海藻里,往往可以找到本地不存在的海洋生物。
  渔政人员打捞海藻,不可避免地连同某些附着在海藻里的小型生物也一起捞了上来。
  张子安定睛细看,掏出纸巾,捏起一只很小的、半透明的小虫子。
  第1743章 偷虾不成蚀把米
  海里的小体型、微体型生物很多,海水看着干净清澈,其实一口海水喝进去,说不定某些奇怪的客人就一步到胃了。
  这些生物绝大部分都是对健康人无害的,但总有例外。
  张子安捏起来的那个东西,因为体型太小了,跟米粒差不多,他一开始以为是只陆地上的小虫子,被海藻的海腥味吸引,所以飞蛾扑火地落到了海藻上寻找食物。不过他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注意到这只“虫子”的身体结构比较特殊,不像是陆地上的虫子,倒像是水里的某种甲壳类动物,比如虾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更细节的东西,必须要借助放大镜或者显微镜才能看出来。
  柯绍辉看到他的动作,笑道:“捡着什么好东西了?”
  “这是什么东西?你认识吗?是不是虾?”张子安用纸巾托着虾递向柯绍辉面前。
  这东西实在太小了,张子安刚才是把它几乎凑到自己眼前才勉强看清它的轮廓,他不好意思直接把手伸到人家的眼前。
  柯绍辉视力不差,隔得距离稍远依然看不清它的样子,以前当过海员的他性格比较粗犷,大大咧咧地伸出两根手指想把它捏起来送到眼前看。
  张子安觉得有些不妥,贸然触碰一种不认识的生物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不过它太小了,也没听说哪种虾是带毒的,所以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
  结果,柯绍辉刚捏起它,突然脸部肌肉一抽搐,嘶地吸了口凉气。
  “卧槽!这东西……特么的咬我!”
  他下意识地一甩手,把它甩掉,不过刚一甩掉就后悔了,因为它太小,掉到地上就混进泥土里找不着了。
  “甩哪去了?”
  他从轮胎跳到地上,猫着腰到处找。
  “算了,别找了,你的手没事吧?”张子安问道。
  柯绍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食指的指尖,有一个半粒米那么大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卧槽?这小东西这么凶?”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要知道,他以前是在轮船上当海员的,远洋出海经常一走半年,海上的生活你就别想像猪猪女孩一样精致了,海员们活得都很糙,再加上整天与轮机、缆绳、墩布、栏杆为伍,每个海员的手掌都很粗糙。
  他前几年从海员退了下来,考进了渔政,经常接触的东西从缆绳变成了键盘,手指的老茧被磨平了不少,依然比普通人的手指粗糙得多,即使这样,跟那小东西一照面,就被咬出了血。
  如果是咬伤的其他部位,他也许不会反应那么激烈,直接把它甩飞了,但十指连心啊。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凶?上来就咬人啊!”他惊惧地望向张子安,因为他什么都没看清,而张子安至少比他看得清。
  张子安也看了看他的手指,摇头道:“不好说,可能是某种虾,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虾?”
  柯绍辉听得一愣,“虾会咬人?”
  这可是他当海员多年闻所未闻的事。
  “不知道,但是大海那么辽阔,总有人类不知道的生物种类。”张子安没有贸然下定论,“对了,你们渔政部门近期有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报告,比如游客或者市民在海边被叮咬之类的事件?”
  “这个……”柯绍辉为难地想了想,“这种事就算是有,应该也得去问医院那边,除非闹大了,否则我们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倒也是,渔政管的范围很广,但正因为太广了,反而没办法管得很细,海边有人被这种生物咬伤的话,如果较为严重,就会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回家,基本上没人会有意识地向渔政部门报告。
  “你怀疑刚才那种东西在海里很多?”柯绍辉问道。
  “肯定有很多,这么小的生物必须大量集群才能生存下去。我在滨海市出生,从没听说过海边有这种咬人的小东西,它们应该是附着在海藻上从远洋一起被台风吹来的。”张子安点头。
  “那……怎么办?”柯绍辉的脸色像便秘一样,先是台风又是海藻,现在又冒出来神秘的咬人小虫子,这么下去渔政部门非得集体辞职不可。
  一只虫子就能把他粗糙的手指咬破,如果是成群结队的这种小虫子……他不敢往下想了。
  怎么办?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禁止市民和游客下海游泳,但这个决定一宣布,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人们不会相信是一种咬人的小虫子在作祟,而是会胡乱猜测海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危险,从核燃料泄露到哥斯拉现世,人们在这方面的妄想力总是很牛叉。
  张子安揪下一撮儿海藻,放在掌心里仔细观察。
  作为宠物从业人员,他擅长的是辨认宠物相关的动物,对植物这方面不擅长,除非特意做过功课,比如在进入红木森林之前,他研究过红木森林里哪些植物能吃。不过,作为一名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他对海藻多少有些了解,能认出这是浒苔属的海藻。
  浒苔属海藻是一大类海藻的总称,包括40来种海藻,具体他手上这种海藻是属于浒苔属海藻里的哪一种,他就分不清了。
  海洋污染、水质恶化,藻类暴发性繁殖,往往会形成赤潮,导致海洋生物大量死亡,又被称为红色幽灵。
  赤潮并不一定都是红色的,也有由绿藻暴发形成的绿潮,其中有典型代表性的就是浒苔属海藻。
  认出这是浒苔属海藻,令张子安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条新闻,因为那条新闻比较匪夷所思,也是关于某种会咬人的虾,所以印象较深,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虾会咬人。
  2017年的8月,一个澳大利亚16岁少年下午踢完球之后,因为觉得腿部肌肉酸涨,就跑到海边,把小腿伸进海里泡脚。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和朋友们几乎每天都在同一地点游泳,从没发生过任何事。
  然而,大约半小时后,当他把脚从海里抬起来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两只脚从小腿中部以下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被咬得血肉模糊,几乎不剩下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泡脚的时候感到了些许刺痛感,但以为那是因为运动而充血发热的肌肉与凉爽海水接触所带来的正常反应,毕竟那是南半球的冬天。
  被送到医院之后,医生也判断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咬伤的他。
  他父亲为了寻找真相,再次来到同一片海滩,把生肉放进海里,再提起来的时候,找到了一群嗜血的小型甲壳类生物,经过辨认,似乎是某种玻璃钩虾。
  这种危险的玻璃钩虾并不只存在于南半球,早在2007年,山东半岛就有不止一位市民被它们咬伤的记录,能肯定的是这种玻璃钩虾会随着海藻在海中漫游,不会离海藻太远。
  在探险小说里,人们往往把行军蚁描述得神乎其神,说一群行军蚁能把一个大活人瞬间吃成骨架,这当然是夸张,活人又不是傻叉,谁会站在那里等着被行军蚁啃噬?
  这种嗜血的玻璃钩虾就像是海里的行军蚁,人在海里可不是说跑就能跑的,在游泳时遇到成群的玻璃钩虾应该会非常危险,但正常人不会往大片海藻里游泳吧?被海藻缠住淹死的机率比被玻璃钩虾啃噬而死的机率要高得多。
  所以一般而言,这种玻璃钩虾跟人类是井水不犯河水,人被咬伤的事件并不多,至少被报道出来的并不多——它们太小了,身体又是半透明,这令它们的行动异常隐蔽,你在海里游泳时被叮了一下,海水里却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想到叮自己的居然是某种小虾。
  张子安把他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了柯绍辉,并且安慰道:“只要没人作死在大片海藻附近游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用采取什么特殊措施,以免人心惶惶,顶多在有海藻出现的海滩上立几块牌子,警示市民和游客不要下海游泳,否则可能会被海藻缠住引发危险。”
  柯绍辉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无论有没有人因此而受伤甚至死亡,最后倒霉的都是渔政部门,如果立几块牌子就能解决问题,那就再好不过。
  “这只是治标的办法,真正能治本的办法,只能等季风到来,把大片海藻吹回到深海,运气好的话也许过不了几天就起风了。”张子安补充道。
  “希望如此吧。”柯绍辉叹息,“真会给我们渔政找事啊……那我先走了,把这车海藻运到地方,我就去多弄几块牌子,凡是有海藻的海滩都插上。”
  张子安突然想起赵焊工和吴电工,又问道:“稍等一下,咱们南边,是不是有一块滩涂?有人在那里挖大蝼蛄虾?”
  “是,是有那么一大片滩涂。”柯绍辉给予确认,“那片滩涂又怎么了?”
  “呃……那片滩涂的海里,有没有大片海藻?”张子安追问。
  “有啊,那附近正是海藻最密集的区域之一,海藻大量爆发,大蝼蛄虾、大竹蛏、蛤蜊什么的都被海藻喂肥了,确实有人在那边逮虾。”柯绍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你说,以前我同事也在那边当逮虾户,但最近太忙了,一直没去……”
  张子安:“……”
  别人在那边逮虾,可能就是逮虾,但只要是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赵焊工一去,绝对就会发生危险。
  他都怀疑赵焊工是深藏不露的异能人士,能把接近0的危险机率提升至1……
  心念刚动,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来电者是吴电工。
  柯绍辉见状,向他挥手告辞,比划手势示意以后多联系,然后回到车里把市政工程车开走。
  “喂?吴师傅,是不是赵师傅出什么事了?”他接通电话。
  吴电工还没开口,电话那边就传来赵焊工杀猪般大呼小叫的声音。
  “咳!别提了!”
  吴电工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两个算好了落潮时间,抵达滩涂的时候正好已经落潮,就把电动车停在岸边,扛着工具去钓大蝼蛄虾。
  赵焊工听鱼友们说过怎么钓虾,但他这个人,听了几句就认为自己学会了,信心满满地走进落潮后的滩涂,实际一操作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简单。
  钓大蝼蛄虾,要先在积水的滩涂上用铲子铲掉一层沙子,铲掉沙子之后,如果下面有洞,就把竹签或者类似的东西插进积水里,如果竹签一动,就表明洞里有大蝼蛄虾。接下来,要把毛笔伸进洞里。
  大蝼蛄虾有洁癖,会清理洞内的异物,毛笔被它认为是异物,它会往外推毛笔,推着推着,它就从洞里冒出头,这时候眼疾手快去逮住它就行了。
  看似简单,时机却不是那么容易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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