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劼因佗有些不太确定该不该做这姑娘的生意, 他心里打鼓, 故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 这样的消息,应该值多少钱?”
  “这样吧, 如果我能进叶护的帐子,我会把看到的第一件值钱的东西带给你。”
  劼因佗用手摸了摸唇上的胡子,他压下心头的狂跳,故作平静地道:“叶护帐子里的好东西可不少, 可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姑娘,要找到世界上最美的铜镜送给她。”
  论鉴宝, 没人能比上胡人,坊间流传着许多因昭人不识货而蒙尘的宝物, 遇到胡商才终得见天日的传闻, 这个每天供贺伊刮胡子的铜镜,绝对是个宝贝。
  林菁似笑非笑地看着劼因佗:“好,就铜镜。”
  这个劼因佗不是简单的人物,能接触到西突厥叶护身边的日常琐碎之物, 应该颇受信任,霍九的人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能出入叶护帐篷?再好好想想, 突厥是这样,那大昭呢?
  只怕都被九姓胡渗透成筛子了吧?
  在霍九的眼里, 大昭还有秘密吗?
  “三天时间,如果再找不到那群昭人, 我薛延陀部都快成为整个突厥汗国的笑柄了!”贺伊怒气冲冲地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再派人!给我把草原翻……过……来……”
  一个漂亮的突厥姑娘正弯下腰,拿起案几上的镜子端详,看他进来,半点不见慌乱,仍旧维持整个姿势,她抬起头,眼睛楚楚动人地看着他,轻轻一眨眼,便漾出微波潋滟的水色。
  贺伊的喉结不自禁地滚动了一下,他对身后的护卫喝道:“都滚下去。”
  林菁慢慢地站直身体,她把镜子贴在胸口,侧头笑道:“我从没见过这样清晰的镜子,它应该属于天下最美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男人便用不得吗?”贺伊走了进来,他坐在毡垫上,从案几中央的火炉上取下茶壶,倒了两碗奶茶。
  “绝世的美丽,如果只给别人看到,而她自己从未真切地欣赏过自己的容貌,岂不是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有道理。你喜欢,送你。”贺伊端起茶碗,递给林菁。
  林菁接过奶茶,一旋身来到帐篷的角落,一边抚摸着那面镜子一边道:“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会知道的。金山脚下没有你这样的女人,你是从哪个部落逃出来的姬妾?告诉我,我可以为你解决一切麻烦。”
  “叶护的威名,果然不同凡响。我没算错的话,我们刚说了五句话,还仅仅是陌生人的关系。”
  贺伊侧头看着林菁。
  他额角的辫子垂下来,暗银的珠子一颗颗镶嵌在上面,映着下方的火光,有一种灼热的感觉。
  “你不需要说话,便可以征服我。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和无比强大的目的性,你来到我的帐篷,见到我后完全不惊讶,所以,你是为我而来。”他十分自信 地道,“你长得漂亮,很有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还很勇敢。普通男人保护不了你,你这样的女人,注定会辗转于很多人的帐篷,倒不如只伺候我一个 人。”
  “你有妻子吗?我不喜欢跟别人分享男人。”
  贺伊大笑:“我没有妻子,但我妻子的位置,只能属于出身高贵的女人。你很幸运,我是个对女人非常挑剔的人,比我难看的,我下不去嘴,所以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证,除了她,我只给你一个人名分,你将是我唯一的姬妾,地位仅次于我的妻子。”
  林菁轻声笑了笑。
  贺伊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居然还没有成婚,这对于他这个年龄、地位的突厥男人来说,很不寻常。
  有三个可能。
  一是西突厥处于政治敏感时期,他与其他家族的联姻受到了阻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是他另有想法,薛延陀在西突厥地位特殊,他很可能不愿与其他部落捆绑在一起。
  三是他已经有了目标,但目前还得不到他想要的人,所以正妻的位置空悬。能够让薛延陀部首领求而不得的女人并不多,阿使德家族的女人算一个,那是可汗才配拥有的女人。
  每个可能都通往不同的结论,如果是第三个可能,那就有意思了。
  这计划的第二步,她得慎重。
  “我说了,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我的男人,只有绝对的忠诚才能换来忠诚,想要我献出自己,就得公平交易,否则就只能得到一具皮囊!我尊敬的叶护,薛延陀的主宰,伟大的金山之主,你唯一的女人,难道不应该有这样的价值吗?”林菁慢慢地靠近他,声音渐渐低柔,诱哄着贺伊。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优势。
  这一点非常重要,她知道自己什么角度最好看,知道怎样说话最动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男人实在太钟爱美色了,以至于美人计都能成为三十六计中的一计,甚至还在历史上大放异彩。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她会斟酌使用,比如现在,她其实有些紧张,跑到帐篷边缘是为了让贺伊不发现她身体的细微颤动,如果再仔细一些,甚至能发现她说话的尾音也有一些气息不稳。
  好在贺伊根本没怀疑这点,每天用这种紧张口吻跟他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贺伊现在很苦恼,女人是一种不怎么靠谱的生物,她们总喜欢把自己的希望提得太高,一旦男人满足不了,不仅不会妥协,反而会更加固执。
  啊,所以很多女人才会越来越不可爱,最终让人失去兴致。
  可他又不想放弃,只要一想到自己每天醒过来,都能看到这样一张脸……再来十个昭国部队他也不在乎。
  贺伊现在只确定一件事,如果睡不到她,会悔恨终生!
  “坐过来,听我说。”他坐在火炉边,身体懒洋洋地一倒,,手肘架在后面的案几上,半躺着仰视她。
  贺伊从各个角度看林菁,一是希望找出死角,让自己能理智点;二是觉得这女人的出现像一个梦,趁还没醒,多看两眼。
  林菁这张脸在长安城里,算不上是极品,可在草原上,真是格外的能打。
  “我不。”林菁停在了一个比较暧昧的距离,明明往前一步就能倒在他身上,却还保持着矜持,让人心痒痒的。
  贺伊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捞过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美的追求有错吗?我就想找个比我好看的女人,怎么就他娘的这么难!”虽然这话听上去挺可笑的,不过在一群糙得不行的突厥人里,贺伊的确有自傲的本钱。
  林菁问道:“那你以后遇到比我还好看的怎么办?”
  贺伊嗤笑一声,说出流传千古的名言警句:“比你好看的没你野,比你野的没你好看,天上地下独一份儿,不然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对贺伊这样的男人来说,得到女人的身体太容易了,可以用钱、珠宝、美食、华服,或者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怜悯和宽容来收买,当然也可以强上,他不介意,也不管女人死活。
  可一旦真想好好在一块儿,就不能这么对待了。
  “你过来,我们商量商量。”他扒拉扒拉头发,又道。
  “嗯?”林菁弯下腰看他。
  “如果我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就会威胁我现在的地位,我的地位,就是保护你的基础,这道理,你能听懂吧?”
  “嗯。”
  “我不碰她,我可以当她是个摆设,把她供起来,”他认真地看着林菁,与她对视,让她看到他眼里,看到他灵魂里,并承诺道,“我可以只要你一个。”
  “真的?”林菁半跪在他身边。
  “长生天在上,金山为证。”他一挺身,长臂一伸,终于把她给搂进怀里,“我就是埋进土里,也要带着你!”
  “可惜,你死我都不会死。”
  贺伊还没来得及享受美人,他刚抱住林菁,就被刀逼住了脖子。
  “嘘,别出声,我可不想被围观。”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贺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一寸一寸割肉让步才换来的女神垂青,如得珍宝的放肆笑容,永远停在他记忆里的这一刻。
  心里的喜悦,怀中女人的体温,一下子变成了捅进心窝的尖刀。
  有个地方,突然疼了起来,是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好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在最近的距离,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她真的很好看,表情很平静,脸上丝毫没有愧疚,出手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献上的爱和忠诚,屁用没有,完完全全地被践踏了。
  “昭人?东突厥的人?还是西突厥的人?告诉我,是谁收买了你,我可以付出更多的钱,”拳头攥得骨节作响,贺伊强忍着愤怒道,“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我所做的承诺,都还有效,我可以宽恕你的罪。”
  “我的罪?那你的罪,又该由谁来宽恕呢?”林菁轻声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用抢来的美食、抢来的华服、抢来的珠宝、抢来的钱,来收买她?
  边境线上的大昭百姓尸体,会同意吗?
  西北的风刮过石头的心,穿过死人的骨缝,卷走战后的废墟,却吹不尽未亡人的血泪。
  “现在,我们的确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是小贺的帕。
  所有的美人计都是颜狗的悲剧。
  第29章 天凉
  贺伊冷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并不是来杀我的, 而是想达到某种目的, 所以, 你觉得这把刀真的能对我造成威慑力?你怎么来的挞里,怎么找到我的帐篷, 怎么躲过护卫钻进来……想想看,我为什么不问这些问题?从你进入挞里开始,便进入我的监视的范围内,如果你还去了集市, 那就更棒了,我想你不会用真名在集市登记, 但作为一个陌生面孔,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 你带了什么货物, 接触了谁,跟谁做了交易,去过什么地方……只要我想,甚至可以知道你什么时候上茅房, 我甚至懒得询问你的来历,你得看清楚, 这是金山脚下, 这是我的地盘!你以为凭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就能对我做什么吗?”
  他条理清楚地分析一切, 眼中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了。
  “本来在我眼里,你愚蠢得可爱, 所以我很有耐心,但是现在,你蠢得让我失望,这种没营养的小把戏,只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你这是恼羞成怒了?”林菁侧过头看他,贺伊身上的气味很干净,在他身上的时间并不煎熬,“冷静点,想一想挞里最近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从一条小小的情报开始的?”
  贺伊恍然大悟:“你知道胡人告诉我的线索,原来是劼因佗那个杂碎出卖了我!”
  “嘘!”林菁的手指放在他唇上,“小点声,劼因佗那个混蛋恐怕正在他的帐篷里磨绳子呢,你可得看紧他。”
  为了保护劼因佗,以及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林菁花了大力气,把他结结实实地捆在帐篷里。
  贺伊怒道:“我会信你?我要宰了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便你,不过,动脑子想一想吧,胡人极注重诚信,他们不会把消息转手第二次,那么,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知道昭军要进入草原?”
  贺伊怔住,他按照林菁的提示想下去,只有一个可能。
  “当然是策划整件事的人,不是昭国还有谁?原来你是昭人!”
  “不要套我的话,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雇主命我带回你的人头,将这一切嫁祸给那些正在扰乱挞里的昭军。”
  “哈,那你倒是动手啊?”贺伊甚至往前凑了凑。
  林菁眉头一紧,觉得贺伊受的刺激可能太大了……她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金山之主就这点儿器量?”
  “把衣服脱光了,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金山之主的器量。”他一身邪气,半咬着牙根,凶狠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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