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还能有什么啊,自己说过的话都记不住了,说什么‘你非得我把心给你掏出来摆在你面前你才能不给我摆脸子么’,也不知道谁给谁摆脸子,以后谁再信你的话谁就是王八蛋!”
说完,祝繁重重地哼了一声,喷祝谏一脸的气息,扭头就走。
祝谏一时反应不及,瞧着小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反应过来后做出了他这十几年都不曾做过的举动。
拎起衣摆飞快地朝祝繁的方向跑去,气喘吁吁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祝繁恼得很,却甩了好几下都没把人给甩开,“放开!我不想跟你走!”
祝谏不依,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盯着她,“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不就是个小孽障么,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
祝繁甩不开他,索性也就不动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你不是不想我给你摆脸子么,那就把你的心先掏出来啊,掏出来摆在我面前我就不给你摆脸子。”
她脑子进水就算了,难不成她爹的脑子也进水了不成?他不是最在意面子的么,远处可还有人看着呢,就不怕丢脸了?
祝谏愣住了,这才想起他的确是说过这句话的,也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孽障说的是这个。
抿紧了嘴,祝谏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想,小孽障这是把他那天说的话放在心上了,所以这段时间才乖乖地待在家里没再像以前那样惹他?
祝繁见他不说话,趁其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不屑道:“就知道不是真的,还为人师表呢,信口雌黄的,真不怕教坏孩子。”
说罢,再次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祝谏眯了眯眸子,伸手一把抓住小孽障的手腕,不管她的挣脱把人往家的方向拽。
祝繁急了,挥起拳头往他身上砸,“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去祖母家!放开!”
半个多月她已经在家关得够够的了,她不要再回去了!
但这回祝谏却像是铁了心要把人往回拽似的,也不顾边上有人经过,边走边说:“你不是要我的心吗?回去,我给你。”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跟婉柔的这个二女儿,当真长得太像她了,他果然做不到不管不顾,小孽障记着了他说的话,也就表示她实则是在意他这个爹的。
她是在意他的。
这个认知,让祝谏的心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去确认,不管是老大祝芙还是老三祝华老四祝钰,都未曾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十几年了,他以为她晓得忤逆他,只晓得惹他动气的,可偏生今天她亲近他了,还叫他替她做主,为了他的一句话乖乖在家待了半个月。
这一刻,祝谏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填得满满的,有种充实感,也有种不真实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证实。
这回轮到祝繁愣住了,呆呆地任由前面的人拉着她,把她往家里拽,就连边上的人跟他们打招呼,那个男人也没有管,然后祝繁就听到那些人疑惑的说话声。
乡所离家不远,直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祝繁都没能看着男人的背影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回来了。”
荷香听到动静从自己屋里出来招呼,却在看到回来的人沉着一张脸时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她那二姑娘正被那看似怒气冲冲的人拽着回来,荷香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曹春花跟祝华祝钰祝芙也听到了动静,纷纷从屋子里出来,曹春花一看又是祝繁,眼珠一转,心里顿时一阵乐,扭头就跟祝华对视了一眼。
“先生,您这是……”荷香跟过去,想劝说,却见祝谏拽着祝繁直接进了厨房。
五人纷纷不解,赶紧着跟过去看,刚一进去就见祝谏已经拿起了案板上的一把杀鱼用的刀。
几人一见,纷纷骇然,祝芙跟荷香急忙过去拉着祝谏的胳膊。
荷香道:“先生,先生您冷静!二姑娘一定不是有心的,她就是这个性子,您可千万别跟她计较啊!”
祝芙连连点头,使劲去夺祝谏手里的刀,着急说:“荷香说的是,爹,繁繁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您就算再气也不能动刀啊,这玩意儿是不能乱动的!”
说罢,她看向祝繁,大声问道:“繁繁,你又做了什么惹爹生气了?!快跟爹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不这样了,快啊!”
一时间,厨房乱成一团。
也好在祝繁现在没感觉,否则祝谏死活不松手,照他们这样拉扯,不伤也得疼。
曹春花拉着祝钰跟祝华一起在一边看戏,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出去说话终究不好,所以在跟祝华对视了一眼后便上前准备假装劝说几句。
只是她才刚走了两步,压根还没机会张嘴,祝谏就一把推开荷香跟祝芙说:“都不准过来!这是我跟祝繁的事,谁都不准插手!”
他这一推,生生将两人推了好几步远,加上他的声音又大,震得在场的除了祝繁外的几人都愣在了那里。
祝谏这才松开祝繁,将那刀子递到她面前,“你不是要我的心么?来取。”
祝谏这半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身为教书先生,平时教导学生的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大道理,可今日,却还是他头一次拿着刀子跟自己的女儿的说话。
屋里的人又愣住了,被祝谏的话骇得说不出话来。
曹春花反应过来后才白着一张脸挡在祝谏面前,冲祝繁道:“祝繁,你……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就是了,你不就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才对你爹这样的么?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你不能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来!”
祝芙跟荷香一听,也才反应过来,又跑过去拉祝繁,担心她冲动之下当真做出这弑父的事来。
然祝繁却是没有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只站在那看着祝谏递到她面前的刀,好一会儿后才把视线抬向他脸上,神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我不弑父。”她看着祝谏,只说了这么四个字。
祝谏瞳孔一缩,将曹春花从自己面前推开,抿嘴看了祝繁一会儿后明白似的点头,“好。”
点着头,神色看起来已经没有刚进门时那么骇人了。
搞不清楚情况的荷香祝芙和曹春花他们愣愣地看着这父女俩,不明白他们这闹得是哪一出,看上去明明就没有那么生气的,怎么还动起刀子来了呢?
厨房没人说话就陷入了安静之中,祝谏在说完那一个字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祝繁,祝繁也不说话,父女俩就那样对视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大伙儿都不明所以的时候,那斯文的教书先生突然就动了。
举起刀子便朝自己的左胸前狠狠扎了去!
“相公!”
“爹!”
“先生!”
齐齐的三道声音,满是惊骇。
祝繁显然没想到老头子会突然来这么一招,等到自个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屋里瞬时响起一阵抽气声,鲜红的血顺着祝谏的衣裳滴下来,浸红了他那浅青色的衣衫,也染红了脚下的地。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谁都没想到祝谏会忽然这么一下子把刀子往自己的心口上戳,也谁都没想到祝繁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第一百章 无措,祝谏的心事
祝谏愣住了,双眼被紧紧捏着他手中那把刀刀刃的手刺得绯红,下一刻便松了手,一把抓住那只不断流血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祝繁。
“为何?”
她不是想要他的心么,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要他自己动手么?为什么却……
祝繁淡淡地看着他,无视荷香及祝芙过来的关心,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便将自己的手狠狠从祝谏手中抽了出来。
她道:“不拦住你,难道真要让别人以为我是个大逆不道逼死自己父亲的人么?”
勾唇一笑,她的眼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我做不到。”
四个字之后,祝繁再没看祝谏一眼转身就走,手里还滴着血。
忽然间,祝谏的身子就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垂眸呆呆地看着染红了自己衣衫的那些红色,任凭曹春花在一边怎么叫,他就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便是后来回过神来,也未去管曹春花在说些什么,而是径直进了自己的书屋,一待就是一整日。
“二姑娘,你跟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你们是父女,父女俩哪里来得隔夜仇啊,怎么到这会儿还动起刀子来了呢?”
回到屋子里,荷香要去请大夫,但被祝繁给拉住了,没办法,荷香只好打来了温水帮她清理,边清理边劝,祝芙也在边上。
“是啊,繁繁,”祝芙说,“这些年也够了,爹他一个人养咱们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你就不能把以前的事放下,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么?”
祝芙向来听话,平时劝祝繁的时候也多站在祝谏的立场上。
换做从前,这个时候的祝繁势必是要呛回去的,她不喜欢有谁帮着祝谏说话,就像所有人都不喜欢别人帮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说话一样。
她跟祝芙姐妹俩从小便是因为祝谏的原因疏远了的,祝繁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想法,既然人家愿意跟着爹,那她也不会强求让祝芙跟着她一块敌对她爹。
但这回,祝繁没像之前那样怒气冲冲地呛声,而是在听完祝芙的话后转了转眸子,扭头看向她,“好好过日子?你以为我们还能好好过日子么?”
祝谏让她认命做祭品是事实,跟全村人一起看着她被埋是事实,她活生生死在他眼前,他却对旁人始终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这也是事实。
前世他们,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所以也就没有这段时间她跟祝谏的事。
祝繁觉着,她到底是不懂那个男人的。
分明对她的爱就没有到死的地步,分明就不用做到这一步的,为什么偏偏到了现在就变了样了呢?
祝芙不懂,她看了一眼荷香给祝繁包扎,在祝繁的对面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我们现在长大了,二娘她就算再想怎么样也不敢怎么闹的,繁繁,爹是在意你的,不然怎么可能任由你闹了这么些年,甚至今儿个连他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除了那双眼睛,祝芙长得像祝谏,所以以前觉得祝芙之所以会站在祝谏那边就是因为她的样貌。
荷香已经把伤口给处理好了,虽说没有药,但到底是干净了,没有继续流血了。
祝芙的话让荷香接了去,她说:“是啊二姑娘,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都有过去的一天,何况先生也不容易,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你跟先生或许不明白,但我们这些边儿上的人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们父女俩都在意对方,但又都不低头,二姑娘,你太像先生了。”
说完,荷香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祝繁蹙眉,觉着有些好笑,“像吗?”
荷香点头,“像啊,这个家里,就你跟先生的脾气最像,他们都说越像的两个人就越不好相处,但又有人说相像的两个人是最好相处的,你跟先生估计就是第一种吧。”
倔脾气,认准了理就是一个比一个死,这样的两个人应该大部分都不会好相处的。
祝繁收回手动了动,没让荷香她们看到又渗出的血将纱布染红的样子,笑了笑说:“就算是吧,我不想再说这事儿了,我想休息会儿。”
说实话,她爹的举动也着实是她没料到的,明明到最后她是要连带这个村子将那个人一起毁掉的,明明她就是要他死的,可偏偏那个时候她竟然伸手拦住了。
祝繁觉得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真的因为祝谏的这些举动有一点点的心动。
心中对自己暗嘲,她摇了摇头,在荷香与祝芙欲言又止的目光下起来转身往床上走。
她想,还是算了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谁又知道那个男人最近的所作所为是真心还是假意呢,她看不透,也不想去看,看透了看到了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祝芙与荷香见其着实看上去有些疲惫,便当是方才失血过多耗了元气,便是憋了一肚子话也没有再说,收拾了东西后就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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