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节
“剑王留步。”松之秋开了口,“她是我的人,请您放下。”
剑王挑起眉头,才想说话,手上的小红帽炸了,尖叫着说:“谁是你的人?活着的时候卖命给你,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们两清,你不要管我,我不会管你!”
“瞧见没。”剑王拎起小鸡仔,似笑非笑道,“她说和你没关系。”
松之秋静静地注视着她。
杏未红无分毫畏惧,不躲不闪,双眸湛然有神。他闭了闭眼睛,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又怼剑王:“你放我下来!谁要做你女儿?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命令我,我不会听你的话。”
“小丫头,拒绝我的下场是很严重的。”剑王不见怒容,但没有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杏未红握紧了剑,秀气的眉毛死死皱在一起,双目渐红:“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她每说一句,语调便高一分,等到喊出最后一句,绑着的发辫顿时散落,柔软的发丝无风舞动,周身布满了凛冽的剑意,浓烈得近乎实质,宛若一只浑身布满了芒刺的刺猬。
束缚她的力量抵抗不住剑意,陆续消散。剑王干脆松了手,饶有趣味道:“不过鬼兵修为就能做到剑心化形,假以时日,必成好剑。”
松之秋的面色微微一变。剑王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杏未红的修为远远超出了她的心境,平日里无碍,今天挑战府官,不断拔高自己的临界点,终于超出了阈值,一受刺激,剑心便凌驾于意识之上。
她被剑控制了。
不是人练剑,是剑练人。
若是落到剑王手上,无须多少时日,只消看准了她的心魔,不断逼迫她,她便会被剑心反噬,成为一把伤人伤己的无上宝剑。
不过,到时候活着的就是剑,不是杏未红了。
他坐视她第一次死亡,无法再漠视第二次,当下便道:“阿红,没有人逼你,你冷静一点,好好听我说。”
杏未红趴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松之秋走到她跟前,蹲下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是如此,我亦如此。自由二字,说来最容易,得到却最难,你想要不受拘束,这么做无济于事。”
他看得明白,杏未红赤子之心,单纯又倔强,一旦碰壁,不懂绕路,也不懂徐徐图之,只会不停地撞着,直到头破血流,把墙撞倒为止——当年,她就是靠着这股劲头,一次又一次学会了原本不可能掌握的法术。
可人生不是修炼,没那么简单。
枷锁无处不在,她再这么挣扎下去,会把自己困死的。
是他的错。山庄里的姑娘们学法术不是为了修道,他也从来没有培养过她们。阿红一直爱学法术,他只当是爱好,从未教过她修士之道……竟是误了她。
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后背,掌心却被剑意划得鲜血淋漓。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杏未红一口咬住他的掌缘,冷冷道:“别碰我。”
真是个倔脾气。松之秋笑了,一根细细的荆棘爬上他的手背,宛若竖起尾针的蜜蜂,狠狠蛰住了她。
杏未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咚一下摔倒在地。
“长梦荆。不愧是仙椿山庄,手笔挺大啊。”剑王似笑非笑道,“只是本王刚刚说了收她做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生恩,无养恩,甚至不曾教导她,父女之名,说得好听罢了。”松之秋淡淡道,“你不过是看中了这把剑。”
剑王好剑,普通的剑再好,哪里比得上一把活生生的“人剑”?剑王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以为能从我手上把她带走?”
“带不走,就杀了她。”松之秋冷淡道,“宁死不受制于人,想来也是她愿意的。”
剑王冷笑:“你胆子倒是不小,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不敢忘。”松之秋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说谦逊够谦逊,说狂妄也够狂妄,“我虽是个法修,对炼剑也有些心得——人剑固然珍贵,却比不得剑魔亲传。三界之内,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会《天地一剑》了。”
今人没有几个知道剑魔的事迹,但他却很清楚,这可是个走火入魔了照样能把各大门派的高手一网打尽的顶尖高手,后来若非引来渡劫天雷,压根杀不死他。况且,他就算是死了,留下的魂魄也能搞得西洲天翻地覆。
这般强大的人,创下的剑法却未曾流传后世,惹得无数人扼腕叹息。他不知道杏未红是哪里得来的机缘,但比及一把不得寸进的“人剑”,修习《天地一剑》的修士无疑更有价值。
杏未红心思单纯,想要算计她轻而易举,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夭折,然而,如果有个实力高强的“义父”,情况又有不同。
她的力量可以为剑王所用,剑王也可以成为她的庇护。
他打听过剑王的事迹,这人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但能活着修到元婴的没有笨人,真是个一心向道的剑痴,抢什么地盘?他有野心。
而杏未红有价值。
松之秋缓缓道:“把她留给我,我会帮她度过心魔,也会劝她同意认你做义父。”
剑王挑起了浓眉,高深莫测地瞥着他:“你在和我谈条件?”
“你没有不同意的理由。”松之秋的手搭在杏未红的后颈上,“长梦荆是仙植,没有椿的力量,谁也唤不醒。”
剑王看得出来,松之秋并不是在威胁他——要么把人带走,要么杀了她,他不会留第三条路。啧,看着柔情款款,下起手来这么狠。
“一年。”他说,“一年之内,你办不到,把命留下。”
松之秋道:“可以。”
“留在这里。”剑王补充。
“不行。我有别的事要做。”松之秋说着,眺望远处的阴火,“恐怕也是鬼王你想要做的事。”
剑王看不惯松之秋的做派,虽顾忌着神木的力量,没打算弄死他,不过叫他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但这会儿看到他的视线,语气一变:“也?”
松之秋颔首。
剑王眯起眼睛,面色阴沉。
寻常鬼修不清楚,但他知晓,焰狱突然出现了阴火并非小事:阴消阳长,阳消阴生,这阴火在焰狱里至少待了一百八十年,它不断成长,焰狱里的烈火却在消退,如若不能及时祛除,终有一日,烈焰地狱里的火焰会变成此种阴火的天下。
他放出丹霞玉的风声,不过是迷惑人心,实际上是借此机会确定阴火出现的范围,想要找出源头,彻底掐灭。
难道松之秋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之前就想,小红这段时间的表现可能不讨人喜欢,所以提前剧透了她的状况。
今天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
*
小红本人不是个好胜心强的人,也不是很喜欢打架,她想要的并非成为天下第一,战无不胜,而是做一个“人”。但剑魔教她的剑法,非常强横,连剑魔自己最后都走火入魔,别说单纯的小红了。
小红的问题在于,她修为涨得太快,心境却没跟上,之前,她生活单纯,情况不明显,但少庄主来了以后,让她回想起过去,心魔就出现了。她变得非常容易受刺激,打了一架后更加严重,剑心操控了她。
这就是我说的福祸相依,修为增长太快,不一定是好事。
*
小红从小就在山庄里,周围的人和事都非常单纯,而且没读过什么书……她想要摆脱枷锁,但是没人教她怎么做,她只好靠蛮力去撞墙,这的确很蠢,但并不值得嘲笑。因为其他人都认了命,安逸而浑浑噩噩地过了,但小红不是,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即便是用最蠢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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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段心魔坎坷的剧情,我也考虑过是否可能败坏读者对她的好感度,但还是决定要写。因为小红如果此后一帆风顺,牛逼得不得了,那前面的苦难都成了笑话,我不想她变成一个开挂的角色,所以她要战胜困难,而见证她这一切的少庄主,会告诉她该往哪里走。而她找到了方向,就会变成非常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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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角色有偏好很正常,不强求读者都要喜欢,明天剧情会回到渺渺那里,谢谢大家体谅。
第419章
白露峰。
窗外的夜空星辰璀璨,朦胧柔和的星光映照在床榻上。殷渺渺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身侧的人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力, 暖得她连薄被也懒得盖。
自从枕边躺了那么一个暖炉, 她每夜都要开着窗户, 吹着凉风才觉舒适。
《金羽明凰录》确有独到之处。凤霖结丹的时候,九道天雷落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抗了下来, 不仅暗伤全消, 还提炼了血脉,眼睛一只愈发得蓝,一只愈发得绿,头发变成了金棕色,见之难忘。
凤霖告诉她说,未来随着修为的上升,他的血脉会越来越纯净,修行的速度也会加快,若能修成正果,便能再现凤凰之力。
殷渺渺当面夸奖了他, 背后却老琢磨这个过程像是返祖, 理论上来说, 生物都该是不断进化的, 凤霖这样下去,难道会变成一只凤凰?
妖兽到了元婴能化作人形,人化妖兽可前所未见。
她的思绪转到此处, 好奇心起,睁开眼睛,瞄了眼拥着她入睡的人。结丹之后,他的骨骼有了较大的变化,如果说过去的长相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略带柔美,那么现今已是不折不扣的美青年。
此外就是……视线落到他的腹下,蓦地停滞。
必须承认,天赋异禀。
“你看哪里?”他抬起眼睫,声音夹杂着睡时的沙哑,“真难得,居然肯正眼看我。”
殷渺渺好笑,捏捏小凤凰:“不就几天没理你,这么大火气。”
“几天?”凤霖嗤笑,和她算账,“我闭关一年两个月,被你赶下山去做了好几个月的任务,回来后两天没理我,你的几天还真够长的。”
“真记仇。”她忍俊不禁,拍拍他的后背,“你下山也不止一次两次了,有什么收获吗?”
“多了。”他懒洋洋道地翻个身,将她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下,“不告诉你。”
殷渺渺轻轻笑了起来:“有秘密了。”
凤霖俯视着她的面容,眸若星光:“你想知道?”
罗帷吹动,博山炉里的香气散去,锦帐中石楠花的气味愈发浓郁。殷渺渺抬起手,烛台上亮起一盏又一盏灯烛,火光摇曳,倍添艳色。但她说:“不想。”
凤霖的唇角倏地抿紧了。他不蠢,过去感受到不对劲,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撒娇发脾气,如今见识多了,对比之下,一目了然。
她对他毫无占有欲。
在云光城的时候,他目睹过许多恋情。没挑明前,对方和别人多说了几句话,都要患得患失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待确定了心意,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黏在一起,多看旁人一眼都要吃味。
他对她是这样的。她对他……并非如此。她一点不担心他在山下会不会看上别的女人,也不在意他是不是有事隐瞒。
她不爱他。凤霖想着,心头悲凉。
然而,今非昔比,他再也做不出摔书质问的事,心里百转千回,蔓延到脸上只剩了一句话:“那算了。”
他躺回了床榻,闭上眼睛。
她沉默了会儿,忽而起身:“这次回来,多陪陪称心,他的身体不太好了。”
凤霖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他的境界全靠丹药堆积,方便采补,早就亏损不堪。”殷渺渺披上衣服,语气怅惘,“他活不了多久了。”
凤霖翻身而起:“我这就去。他没告诉我。”
殷渺渺未曾阻拦。
凤霖匆忙离去,奔至山下的院落,却停住了。这会儿闯进去能说什么呢,安慰他,还是宽解他?生死有命,他不是伤了、病了,只是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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