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节
“龙君想要什么谢礼?”蓝素心问着,眼皮子一跳——等等,之前的婚礼闹剧才过去没多久,可别是替他找回道侣的荒唐事。
好在昭华并没有这么异想天开,直截了当道:“我想和贵派聊一聊海市,不知道游阁主能不能拨冗相会?”
海市?蓝素心意外至极,稍稍怔了下才道:“没问题。”
她和游衍不是普通的主公与军师的关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交莫逆,互相信任。甚至游衍曾当众表示,在万水阁里,她蓝素心说过的话就是他说的话,信重至此,区区小事,她完全可以做主答应下来。
“道友爽快。”昭华十分满意。
他们二人虽是传音交谈,也无眉眼来去,然水姬察言观色,直觉不对,问道:“没想到龙君也来凑热闹,不知所为何事?”
“当然是来讨个说法。”昭华唇角微勾,似星双目逼视着她,“南海沉船,环心流欠我一个交代。”
水姬一愣,旋即变色。
沉船案是她用来挑拨龙宫和万水阁的小计谋,但说实话,这点小事,就好比凡间两个国度互有龃龉,其中一国派人去邻国打劫了一次。虽然死了一些人,造成了一些损失,然而对于国君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昭华为沉船案来,等于国君为了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跑去另一个国度兴师问罪。
水姬一个字都不信。
“算上凡人和半妖在内,总计三百三十条人命。”昭华上前一步,双目炯炯,“令无辜者身死,令我龙宫蒙受罪孽,难道我不该来要个说法?”
水姬真心实意的惊讶了。三百三十条人命,查那么清楚,看来是真的。
蓝素心见她如此,当即明白了沉船案的原委,冷笑一声,仿效她和墨妖王的小把戏,不咸不淡道:“确实该问个清楚,还死者一个公道。”
“请万水阁做个见证。”昭华的身上晕开金光,“我不客气了。”
下一刻,白金宫炸开了。
白妖王早就感觉到有陌生气息到来,只是和游百川交手不好分心。这会儿整个宫殿爆炸,水浪滚滚,他趁机脱身,定睛细看来人。
这一看,可把他气得够呛:“你们是什么意思?啊?”
墨妖王脸皮厚:“我路过找你小叙,龙……”他说不出龙君的尊称,含糊过去,飞快转移矛盾,“才是有正事呢。”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人形。”金色的神龙盘旋在海底,声音醇厚,“等事了再向道友赔罪。”
赔你娘个罪。白妖王心里头破口大骂,直接问候昭华的祖宗十八代,不过这样的动静也稍稍冷却了他被愤怒冲昏的大脑,开始冷静下来。
墨妖王和昭华同时出现在此,应该不是结盟打算对付自己。死乌贼很清楚,自己一死,凭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和昭华分庭抗礼。
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动,墨妖王作壁上观,水姬就知道原本的计划多半行不通,恼恨之余,裙角飘动,已是打算利用挪移术逃离此地。
蓝素心正想使用翻天印,干扰空间转移,却听得一声龙吟,庄严肃穆道:“四海封禁。”
话音未落,广阔的无形屏障徐徐舒展,将整个环心流与外界海域隔绝,内外的海水分流涌动,互不干扰。
在场之人莫不心惊。
他们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法力,显然并非某种法术。传闻龙为海域之主,能够号令水族,统治一方海域,莫非这就是真龙之力?
水姬面色大变。
昭华将她困在此地,又有蓝素心、游百川襄助,危矣!
她眸光闪动,对着白妖王微微一笑:“大王,他们要对我下手,你可要帮我。”
“那是自然,想在我的地方带走我的人没那么容易。”白妖王不知她的盘算,只知道沉船案必须咬死,不然麻烦就大了,还丢脸。
他这点粗陋的心思,如何瞒得过蓝素心这样的人精。她道:“妖王可要想清楚,水姬背着你挑衅我万水阁,又嫁祸龙宫,其心可诛。你要保她,是要同我们作对吗?”
嗯?背着他?白妖王不笨,瞬间会过意来,这是打算撇开他,让水姬包揽所有罪责?
也不是不行……平心而论,他并不想与太多人结仇,只是沉船案和环心流脱不了干系,众目睽睽之下任由他们带走自己的人又太丢脸,所以才怒不可遏。
要不然放弃水姬?白妖王不确定地想着,心里头有点舍不得。水姬不仅和他关系匪浅,更是智囊,有了她在一旁出谋划策,自己轻松了很多……唉,也罢,终归只是个女人,为了她和万水阁、龙宫对上,不值得。
白妖王下定了决心,刚想开口假装震惊,就听水姬幽幽一笑:“看来你是想放弃我了。”
“我……”白妖王当然不会认账,他要脸!
但水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淡淡道:“坦白告诉你,你早就中了我的毒。平日里无有感觉,是因为我不断给你解毒,故不伤肺腑,然则我若死在这里,积攒于你体内的毒素,将于一年内彻底腐蚀你的内脏骨骼,药石罔救。”
白妖王大惊失色:“什么?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水姬好整以暇道,“莫非你以为,我真会把希望寄托在你对我的情意上,你配吗?”
第712章
水姬的话像是一个狠辣的巴掌,重重扇在白妖王的脸上。他的面孔一下子涨红, 又由红转白, 由白转青, 怒吼道:“水姬, 我待你不薄!”
“我为你也办了不少事。”水姬不慌不忙,“你能抛弃我求和,我为什么不能给你下毒?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装出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在场的人谁不清楚你的盘算,徒惹人笑话。”
白妖王脸色铁青。水姬扇了他一巴掌还不够,要把他的脸皮扒下来踩啊!
墨妖王幸灾乐祸, 脸上浮起嘲笑。
白妖王怒气上涌,脑袋充血涨红,伴随着一声吼叫, 直接恢复成了鲨鱼头,交错的利齿森如刀戟林立,寒光凛凛。
水姬问他:“你助我离去, 我自予你解药,从今后恩怨两清, 如何?”
“哼。”白妖王内视肺腑, 发现了些许异常,印证了水姬所言不虚。既然如此,他怎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道:“希望你履行承诺。”
水姬微微一笑, 似讽似赞:“大王英明,这样你我都省力。”
撕下了遮羞布,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什么环心流,什么脸面利益,都没身家性命来得重要,白妖王环视众人,阴森森道:“你们都听到了,谁先动手?”
“我们还没打完。”游百川当仁不让上前一步,盘龙锁如雷霆惊至。
白妖王张开血盆大口,坚硬无比的牙齿咬住了盘龙锁。
游百川只觉一股惊人的力量传来,仿佛有千万头猛兽在与他搏力。锁链被两头的力量牵引,绷得笔直,嗡鸣不止。
两人又战至一处。
不远处,昭华俯视着水姬:“你还不现原形?”
“如你所愿。”水姬知道真龙的肉身强悍无比,天然的龙鳞就已是天底下最完美的防御铠甲,她的毒液腕足几乎奈何不了这水中霸主,且岱域没有真龙,她没有作战经验,用人形作战太过托大,还是恢复原身更有把握一些。
一只巨大的水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是那么美,外皮层呈现澄澈的浅蓝色,好若天空的倒影,海水的回眸,令人情不自禁地为其深深吸引,无法移开目光。伞下的触手像流苏一样垂落飘荡,美似美人的发丝,柔若春日的柳枝,在海水中如烟如雾。
昭华与她,一刚一柔,别有一番肃杀之意。
双方对峙片刻,同时动了。
真龙之身看似庞大,但动起来快如雷电,倏忽间即掠至跟前,坚硬锋利的龙爪猛地抓下。海水受其力道,瞬间化作一串串绵密细腻的泡沫,大片白色的水花向外翻涌,数条腕足挣扎在爪下,均已断裂。
但昭华这一爪是冲着水母的身体去的,只抓下腕足,证明水姬巧妙地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只见她透明的伞状身体一鼓一缩,淡红色的毒液析出,融入水中。而她凭借着吐出的海水,速度加快,眨眼间便逃出了老远。
然而,尚未到达环心流的边界,一道剑光逼至眼前。
蓝素心的绕指剑截住了她的去路。
但水母的身体何其之轻,只消吐出海水,便能借力轻飘飘上浮,刚好躲过了这一抹幽柔的剑意。
接着,水姬又释放了一股淡红色的毒素。
蓝素心不敢大意,灵力护住周身,唯恐着了道。可就算是这么严密的防范下,没过多久,她仍然感觉到体表圆润闭合的灵力变得参差不齐。
细细感应,不由诧异。
水姬虽然只吐了两口毒液,然而这毒素十分厉害,纵有这么多海水稀释,还是极具毒性,能够侵蚀灵力,化去防护。
可以说,被隔绝的环心流无法与外界海水交换,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毒水池。
看来毒才是水姬的杀手锏。
蓝素心取出解毒丸服下,这种积年妖物的毒素,绝不是普通灵力能够抵抗的,只有特殊的天材地宝才能相抗,否则还是速战速决,以免中毒太深。
昭华自也有应对之法。
龙族的肉身强悍,龙鳞覆盖之处更是无丝毫破绽,就算毒素再浓上十倍百倍,也未必能破开。唯一的问题是,毒素溶于海水,无处不在,他的眼睛上却无保护的龙鳞,只有一层薄薄的翳,盖上后固然能隔绝毒素,准头却没那么好了。
果不其然,龙尾击水,水母滑溜地窜开,原本该撞进他的爪下,可因为眼睛上多了一层保护膜,判断力下降,竟然又被她自缝隙间躲了过去,扯下的腕足又释放出些许毒液。
这个时候,他的弱点就暴露了出来:对战经验实在太少了。被封作上师的那些年,昭华长居皇宫,跟卓煜学的是帝王之术,偶尔与些许妖物动手,都凭借实力直接碾压,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旗鼓相当又狡猾的对手。
况且,他原是金鲤,化龙后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不十分适应新状态,亦未摸索到龙族的作战方式,此时竟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昭华生性聪慧善学,略一思索便有了应对之策。他于传承中搜寻片刻,吐出了一口龙息。
气息化作金色的箭矢,追着水姬的身体而去。
无论水姬怎么变换方向,金箭始终牢牢缀在后面,逼得她不得不无间隙地逃窜游走。
昭华又一声漫吟:“四海围牢。”
水浪汹涌而来,化作坚固的牢笼,截断了水姬原本的逃亡路径。流苏般的腕足漂浮旋转,浪花鼓荡,她侧身贴着水牢的墙壁转向。
绕指剑又至,斩断她的后路。
囚牢的四壁向内压进,不断缩减空间。
“天雷定锁。”
蔚蓝的海水中,深蓝的闪电蜿蜒显露,犹如天神降下的锁链,牢牢捆住了水姬主要的腕足。无论她怎么游走,由雷电形成的锁链始终牢牢缚在她身上,一阵阵电击她的身体。
这个时候,哪怕她体内九成都是海水也没用了,雷电能传递到任何一个角落,穿破她的表皮层,直直导入内部的器官。
龙尾摆开,昭华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他修习龙族秘法已有一段时日,但因其术法太过晦涩深奥,只习得方才的三种。
若再不能制住水姬,他只能凭借强横的肉身硬来了。好在水母身为海族,受龙族秘法的影响比人族大很多,被死死克制住。
接下来就好办了。
一时间,水姬左支右绌,陷入重重危险。
她不由大悔,懊恼自己为什么太过贪心,非要留下来多布一招。一霎间,心神动摇,绕指剑的剑意趁虚而入,使她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你太贪心了。”遥远的记忆中,有人如斯道,“贪心是修行者的大忌。”
这人是谁?
哦,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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