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不过,那里是给讲经的高僧临时休憩的地方。
  青沅笑道:“三老爷一大早就派人去把地方收拾出来了。就让我陪着您过去看看吧?若是您觉得不喜欢或是不方便,我们再回厢房这边休息就是了。”
  她称郁棠为“小姐”,把姓去了,“你”也变成了“您”。
  郁棠心中一动。
  觉得这件事与裴宴礼待她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原本为了躲裴大太太只好勉强陪着郁棠抄经书的徐小姐就雀跃地怂恿她道:“你这身体,的确不适合和那些人挤在一起。不过,讲经台后面的后堂肯定很清静。裴遐光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别辜负了他的善意。我们今早就过去看看好了。要是觉得不好,再回来就是。”
  郁棠两世为人,也就在前世参加过一次大型的讲经会。那还是李端中了进士,林氏高兴,端午节,请了杭州灵隐寺的大师傅过来讲经,她跟着李家的人去凑了个热闹。当时大家都恭贺林氏,谁还记得她是谁?
  她又渴又热,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在香樟树下乘凉,一时间不知道林氏和顾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法堂。等她慌慌张张地到处找了一通,好不容易在悟道松附近找到了正陪着大师傅说话的林氏和顾曦,却被林氏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番,指责她没见过世面,看见热闹就跟着跑……让她颜面尽失。
  从此再也没有参加任何的香会、讲经会。
  再想到她现在的待遇,禁不住在心里感慨半天,也有些好奇福建来的无能大师讲经是什么样子的。
  郁棠犹豫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对青沅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
  青沅听了笑道:“我这就去给两位小姐拿帷帽——三老爷说了,法堂的人多,您辈份又低,去了不免要和这个那个的打招呼,累人得很,那还不如就在厢房里歇着呢!让我们不要露面,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免得惊动了法堂里的长辈们。”
  还真是这个理儿!
  徐小姐听了非常地高兴,觉得裴宴做事真是体贴又周到,滴水不漏,不由地赞道:“裴遐光讨厌的时候真让人讨厌,用心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喜欢。难怪张大人独独喜欢他这个关门弟子,可见什么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是吗?
  郁棠莫名有点脸红,心里涌动着隐隐说不出来的欢喜,耳朵也红红的。
  徐小姐却只顾着关心自己的帷帽好不好看,没有过多地注意郁棠,还在那里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点回来,免得散场的时候和她们碰到了。那你下午还叫不叫史婆子过来给你艾灸和按摩了?我觉得史婆子还是应该叫过来的,不然裴二太太问起来,你也不好交待。至于说抄经书,我们晚上抽空抄几页好了。菩萨又不会讲究我们抄得多还是抄得少,主要还是看我们诚心不诚心。”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抄经书。
  郁棠抿了嘴笑,觉得心里像揣了个小鸟似的,也很快活,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欢快起来:“行啊!我们下午艾灸或是按摩,晚上再抄经书好了。至于你那边,若是觉得有必要就抄呗,觉得没有必要,也不一定要抄啊!我听我姆妈说,每个菩萨都有自己的道场,昭明寺是释迦牟尼的道场,普陀山却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这法事也不能随便乱做的。”
  徐小姐眼睛珠子转了转,道:“那我就给殷明远抄几页经书好了。他身体不好,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好歹得多活几年才是。”
  话虽如此,但她脑海里浮现出殷明远削瘦苍白的面孔,还是神色黯然,心情不好。
  郁棠忙安慰她:“弯弯扁担牢。殷公子病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还越来越好,肯定是得了菩萨的庇护,你放心好了。”
  徐小姐突然觉得去法堂玩也不是那么吸引她了。
  她决定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抽空给殷明远抄几页经书,到时候和郁棠一起拿去请昭明寺的大师傅们献给菩萨。
  徐小姐和郁棠一个戴了湖绿色的帷帽,一个戴了湖蓝色的帷帽,由青沅陪着,出了门。
  她们这才发现门外除了阿茗,还站了五、六个陌生的小厮。
  青沅道:“是三老爷那边的人。三老爷说,怕你们被人冲撞了,小厮的力气比婆子大。“
  这就是保护她的意思了。
  郁棠脸都红了,低声道:“多谢三老爷了。你见到三老爷,帮我道个谢。”
  青沅笑着应“是”,心里却想着裴宴把她叫去的情景。
  屋子里到处是忙忙碌碌的人。小厮们忙着收拾行李,护卫们在抬箱笼,舒先生正低声和赵振说着什么,裴柒则在帮裴宴整理书案。裴宴站在金色的晨曦中,沉声对她道:“我走的这几天,你好好陪着郁小姐,别让她多想。我已经跟阿满说过了,让他把吴娘子叫过来。到时候吴娘子负责陪着郁小姐,你就负责给她打点日常的事务。别让彭家的人接近郁小姐,若是彭家的人敢乱来,你只管出面,出了事也不怕,一切都等我回来了再说。”
  青沅还记得自己听到这话时跳动的眼皮。
  三老爷这是要护着郁小姐了。
  她朝郁棠望去。
  只看见郁棠窈窕的身影。
  如果郁小姐进了府……怕也是能够挑战三老爷正室的人。
  到时候她站哪一边呢?
  青沅觉得有点头痛。
  她只得安慰自己,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只能船到桥头再做打算了。当务之急是做好三老爷吩咐的事,保证三老爷不在的这几天平平安安,不要出什么事。
  郁棠和徐小姐悄无声息地进了讲经台后面的后堂。
  那后堂只一丈半长,一丈宽。放了张罗汉床,两把椅子。或许是裴宴交待过,罗汉床上的短几早摆上了瓜果糕点,插了鲜花,还铺了崭新的坐垫。
  徐小姐就更满意了。
  她低声和郁棠道:“我们就坐在罗汉床上听讲经好了。”
  讲经台和后堂用一块雕花木板隔开,无能大师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
  郁棠点头,看见罗汉床左右各有个小小的槅扇,知道那是从讲经台进出后堂的地方,就凑到扇缝那儿往外看了看,一眼就看见坐在法堂正中的裴宴。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忙站直了身子,想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启程去杭州?自己有没有机会去送送他?
  徐小姐哪里知道郁棠的心思,见郁棠在那边窥视,也跟了过去,小声道:“给我也看看。”
  郁棠忙避嫌般地跳到了一旁。
  徐小姐一面轻声说话,一面凑到槅扇缝前:“你看见什么了?还别说,裴遐光长得可真是对得起他的名声,俊得像个雕出来的人。穿得也得体,月白色的素面松江细布,戴着枚青竹枝的簪子,看着干净又清爽,正合在这样的场合……”
  郁棠只觉得她的脸更热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探试
  裴宴只在法堂坐了半个时辰,就借口有事离开了法堂。
  彭大老爷等人都知道他要启程赶往杭州城,吴老爷等乡绅却不知道。见裴宴离开,还和卫老爷低声道:“裴三老爷也真够忙的,昨天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今天也只是来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卫老爷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裴宴身上,他抻着脖子在找郁文。
  郁文是随他们一起过来的,昨天大家还歇在一块儿,只是刚才有人来找郁文,郁文随着那人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折回来。此时已经过了快一刻钟了,他还没有看见郁文。
  卫老爷又等了两刻钟的功夫,郁文的座位还空着,他就有些急了,悄声和吴老爷交待了一句,就躬着腰从法堂里挤了出来。
  郁文正和陈氏站在法堂外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的黄杨树下说着话。
  他松了一口气,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郁文的目光突然就扫了过来,看见了他。
  郁文微愣,低头和陈氏说了几句话,就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卫老爷摆手,笑道,“我出来找你的。你没什么事就好。”
  郁文闻言沉默了片刻,道:“拙荆来找我,说昨天法堂里人太多,太闷,我们家姑娘晕倒了。”
  卫老爷吓了一大跳,连声问郁棠的身体现在怎样了。
  郁文这才露出一丝笑来,道:“三老爷和裴老安人及时帮着请了大夫,药还没有用,人就好了。拙荆说,是我们家姑娘身体不太好,回去之后得好好补补。”
  “应该,应该!”卫老爷说着,也跟着松了口气。
  郁文笑道:“说起来还得谢谢卫太太和吴太太,我们家姑娘病了之后,两位太太还亲自去探望了一番。大恩不言谢,等讲经会完了,大家去我那里粗茶淡饭聚一聚。”
  卫老爷客气了几句,郁文返回去又跟陈氏说了几句话,送走了陈氏,这才和卫老爷一起回了法堂。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无能大师讲经,郁文却想着江潮。
  也不知道江老爷的船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他也该给女儿买点人参燕窝什么的,补补身子骨。还有丫鬟仆妇,也要买几个,免得有个什么事都没人照应,还要裴府的人帮衬。
  陈氏把郁棠的情况跟郁文说了,郁文好好地安慰了她一通,她也有了主心骨,回去的时候脸色好看多了,坐在裴老安人身边,不仅有心思听无能大师讲了些什么,还有能在几位老安人闲聊的时候接上一两句话。
  顾曦看着在旁边冷笑。
  这个郁家,还真把自己当裴家的通家之好在走动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出身,有没有这个资格?
  想到这些,她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武小姐。
  昨天晚上,顾昶怕她吃不习惯昭明寺的斋菜,特意让人送了些点心过来。正巧武小姐在她那里做客。可能是送东西的人回去之后禀了顾昶,顾昶不顾夜深人静,特意前来探望她,还告诫她不要和武小姐走得太近。她不太高兴,说起武家的打算。
  顾曦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顾昶听说这件事之后眼中泛起的讥讽之色:“你别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裴家怎么可能跟武家联姻。江家能娶武家的姑娘,那是因为江家没什么底蕴。武家心里也有数,派个姑娘过来,还到处宣扬这件事,不过是想取个巧——如果裴遐光能瞧中武家小姐,那最好不过了。如果裴遐光无意和武家结亲,肯定不好意思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武家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到处吆喝,狐假虎威,在生意上讨个好。”还告诉她,“你要跟着徐小姐学学。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动声色,先在心里盘算好了,再决定怎么做。免得被别人利用。”
  武小姐这个样子,行事作派带着三分鲁莽,像个傻大姐似的,能利用她?
  顾曦有些不相信。
  她等会儿中午时分还准备去拜访拜访徐小姐。
  顾曦收敛了心思,一心一意地听无能大师讲着经书上的故事。
  郁棠和徐小姐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徐小姐是听多了,觉得无能的水平就这个样子。郁棠是觉得她不太赞同无能大师的话,什么你种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若没有好结果,那是因为前世的罪孽太深了,今生是来赎罪的,等今生把前世的罪赎完了,下一世自然就有好结果了等等。
  她前世比今生不知道善良多少,却靠着自己只报了一半的仇。
  要是事事都靠老天爷,她就得忍气吞声死在李家的后院里了。
  说不定菩萨让她重生,就是因为她脾气太犟,不听话,菩萨觉得她太烦人了,才把她打发到这一世的。
  可见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才是真正的道理。
  郁棠想着自己一个字都还没有给裴宴抄的经书,小声和徐小姐商量:“要不,我们先回去好吧!免得等会大伙儿散场的时候看见我们,要打招呼不说,还得解释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反正裴宴也已经走了,她看到她姆妈和阿爹一起出了法堂,讲经会对她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郁棠的提议正合徐小姐的心意。
  两个人听了半个时辰就悄悄地回了郁棠住的厢房。
  郁棠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准备按着原定的计划抄经书,还问徐小姐:“你要一起吗?”
  “当然!”徐小姐道,继续和郁棠磨墨。
  郁棠莞尔。
  两个人在厢房里忙起来。
  青沅留了青萍和青莲在这里服侍,自己准备去找胡兴,让他这几天多送些新鲜的果子过来。
  昨天她拿过来的樱桃,郁小姐就很喜欢吃。
  她原以为是因为郁小姐喜欢吃樱桃,结果发现昨天晚上徐小姐送了些海棠果过来,郁小姐也很喜欢。
  她细细地观察,发现郁小姐倒是什么水果都喜欢吃,但要新鲜,否则就只是尝尝就放下了。
  这件事她得告诉胡兴才行。
  胡兴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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